齊傾笑了,眼底的涼意散去,「褚家書院這兩年倒是沒有白呆。」
「我在跟你說正事!」金熙氣的渾身顫抖。
齊傾繼續輕笑,「你覺得我是傻子嗎?」
「我不是小孩子!」金熙怒道,彷彿牛頭不搭馬嘴。
齊傾卻明白他的意思,「你的確不能當小孩子,不過金熙,我也不是傻子,若是有更好的辦法,你覺得我會拿自己的命去賭?」
金熙面色倏然一驚。
「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。」齊傾繼續道,神色已然轉為了嚴肅,「不管你信不信我,但是你能夠跟我說這些話,便已夠了,接下來的事情,你無需插手,好好看著便是。」
「你讓我看著我就得看著?!」金熙卻咬著牙,怒道。
齊傾沉下了臉,「金熙!」
「沒錯,你是金家的主母,是父親親自指定的主母,可是齊傾你不要忘了我才是金家唯一的繼承人!」金熙盯著她,一字一字地道,微紅的眼底卻夾雜著自嘲與苦笑,「你不告訴我原因可以,可你憑什麼讓我只看著!?這事關金家未來的事情,你竟然只是讓我看著?!」
「正是因為你是金家唯一的繼承人,所以你才不能與宗族對抗!」齊傾也冷下了聲音,語氣也轉為了命令式,「你要插手的事情多著,除了這件事!」
「那就是說即便你被他們給沉塘了,我也不需要插手?!」金熙怒喝道。
齊傾頷首,「是。」
「你就這麼不怕死?!」
齊傾笑了,卻是夾雜著冷意,「自然怕,只是便是怕,該死的時候還是會死!」
「你——」
「更何況,我現在還沒死了!」齊傾繼續道,「你既然說你不是小孩子,那就不要再像個孩子一般胡攪蠻纏!」
「齊傾——」金熙小臉冰冷而鐵青,「好!好!我不管,不管就不管!」說完,便轉身氣匆匆地跑了出去,便是門口站著的金榮跟金禮也沒有看見。
齊傾見此情形,蹙起了眉頭,隨後發現了門口的兩人,「金榮去看看,金禮進來!」
金榮應了一聲,旋即轉身去追。
金禮愣了一下,走了進屋,「少夫人。」
「事情查的如何?」齊傾神色肅然,問道。
金禮面色轉為了凝重,「少夫人……」
……
金熙並沒有跑多遠,可便是聽了下來,心中的怒火也仍是熊熊燃燒著。
金榮追了上來,「少爺。」
金熙轉身,胸膛仍是劇烈起伏,盯著他,一字一字地問道:「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!榮叔,告訴我!」
「少爺……」
「我知道你不說是為了我好,是關心我,可是榮叔,看著我向一個瘋子一樣胡攪蠻纏——」金熙打斷了他的話,胡攪蠻纏四個字說的格外的用力,「你就安心?!」
金榮一愣。
「她說的沒錯!」金熙繼續道,「我是不信她,就算父親讓我相信她,我也無法真的相信她,可是我也不想讓她死!榮叔,她是我的妻子不是嗎?!現在族人要將她沉塘,我卻什麼都不知道,你覺得我這樣就好過?!」
他是不信她!
他娶她進門的時候才五歲,當時連成親是什麼都不懂,後來父親去世,她是護著他,可當她平息了一切之後便將他送去褚家書院!
這兩年來,他只是在過年的時候回來過,卻也沒見她幾面!
她是他的妻子,可除了這個名分,她之於他不過是一個見過幾面的陌生人!
他如何能夠憑著父親的幾句話便毫無保留地相信她?
他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!
可他再不相信她也不想就這樣看著她被沉塘!
… 「榮叔,請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!?」
金榮看著眼前的孩子,眼底有著驚訝與欣慰,「少爺……」
「榮叔!」金熙喝道,「我求你別再瞞著我了!」
金榮沉默了半晌,方才嘆了口氣,正色道:「少爺真的想知道?」
「是!」
「好!」金榮點頭,或許少夫人說的是對的,少爺不再是兩年前那被嚇得驚慌失措的孩童了,「自廣平元年帝都被毀,朝廷下詔令於商賈開始,少夫人心中便有一個擔憂。」
金熙神色凝重起來,認真聽著。
「仁宗皇帝性喜奢靡,一朝數十載幾次大興土木,成宗一朝不過數年,便已三次加賦,足以證明國庫空虛,成宗皇帝駕崩后,藩王大亂,帝都被毀,如今又逢百年不遇天災,南方各州又出民亂,朝廷若是不想天下大亂,必須得賑災,可國庫卻空虛,如今的情形之下是萬萬不能再次增加賦稅的,而如今執政的明昭大長公主最喜歡的便是抄家!」
「你是說……」金熙面色頓時便的煞白,「朝廷會對我們金家下手?」
明昭大長公主他自然也聽說過,據悉她掌權以來,做的最多的便是抄家跟砍人!
「不僅是金家!」金榮肅然道,「而是天下商賈,尤其是巨賈!金家自然是首當其衝!」
「會如何?」金熙握緊拳頭,用盡全力壓制心中湧出的恐懼,這兩年在褚家書院,便是沒有資格參與論證,可是也是耳語目染,更別說夫子講述的那些史書中的例子!
金榮沉吟會兒,「若是少夫人輸了,金家萬劫不復。」
「她怎麼知道朝廷一定會對商賈下手?商賈賤籍,哪裡值得那些貴人……」
「少爺,少夫人自入金家開始,從未算錯過。」金榮打斷了他的話,「這等事關金家生死存亡的更不會算錯,正如少夫人所說的,若是仍有猶豫,少夫人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賭,便是她能夠挽救金家於危難,往後金氏一族恐怕也不會輕饒少夫人。」
金熙渾身一顫,隨即,便再也停不下來。
「少爺。」金榮見狀,「您別害怕,少夫人已經安排好了,若是出事,我們會即可送少爺離開,往後雖然需要隱姓埋名,但是少爺的安危……」
「我不害怕!」金熙卻厲聲打斷了他的話,眸光堅韌,一字一字地道:「我也不會走!我是金家的繼承人,金家若是有難,我必定要與金家共存亡!」
金榮笑了,滿目欣慰,「少爺,若是老爺聽到您這話一定會很欣慰的!少爺,您長大了。」
若是出事,走是一定要走,只是少爺能夠說出這話,將來便是沒了金家的庇護,他也一定可以好好活下去!
金熙卻苦笑,滿心的苦澀,他真的不害怕嗎?不,他還是被嚇到了,還是嚇到了,他還是不夠堅強!
可是……
父親,孩兒一定不會讓你失望,一定不會!
……
房中
齊傾聽到了金禮的稟報,眼底已然一片冷漠,隱隱還泛著一絲肅殺之氣,「此事可告知了其他人?」
「沒有。」金禮道。
齊傾看著他,「金熙也沒問你?」
「沒有。」金禮道,看了看主子,又補充道:「少夫人昏睡之時,少爺很是擔心,一心關心少夫人,沒問其他事情。」
齊傾挑眉,「那就不要告訴他了。」
「是。」
「下去吧。」齊傾道,「待會兒讓金安來見我。」
「是。」
……
金安是金家四大管事之一,也是最年輕的管事,是在齊傾上位之後才被提攜的,也因為如此,金家上下視他為主母心腹,而事實上也是如此。
「見過少夫人。」
他今年不過而立,可是站在這小姑娘面前卻是畢恭畢敬的,不過此時臉上多了焦灼跟憂慮。
「夫人將捐獻一事告知族長了?」齊傾端起了茶盞喝了口茶,神色仍是淡淡。
金安見了,臉色也舒緩了許多,「是,族長得知此事之後當即召開了宗族大會,六大長老震怒,族人憤懣,一致要將少夫人抓拿回去沉塘,此外商行跟府邸也已經被族長控制著,金孝跟金仁兩位管事也被軟禁,若不是小人早一步離開恐怕逃不出來!少夫人,如今這般情形,如何是好?」
「柳家舅爺可參與其中?」齊傾問道。
金安回道:「柳家舅爺回府之後沒多久夫人便去找族長,夫人還說少夫人慾對少爺下毒手,如今少爺生死不明。」
「知道了。」齊傾頷首,嘴邊泛起了一抹冷笑,「你去準備一下,一個時辰之後回蓉城!」
「少夫人,如今金家所有人都視少夫人為仇敵,若是少夫人這般回去恐怕……」
「她不會有事!」一道稚嫩卻堅韌的聲音傳來。
齊傾看向門口方向,便見金熙凝著笑臉走了進來。
金安見了來人,眼中一亮,「少爺,你沒事?!」
「我沒事!」金熙看了看他,然後繼續走向齊傾,走到她的面前,「我跟你一起回去!」
齊傾微挑眉梢。
「榮叔已經跟我說了!」金熙一字一字地道,「沒錯,我是不完全信你,只是這次,我站在你這一邊!族人的震怒,我陪你一起面對!」
… 「你確定?」
金熙見了她仍是淡淡的模樣,心裡又是怒火騰起,咬著牙壓著,「是!」
「不怕死?」齊傾繼續問道。
金熙咬牙道:「怕!可你不是說了到了時候都是要死的嗎?!」
「好。」齊傾應道,「那就一起回去。」
金熙心頭莫名的一松。
「不過我說過這件事你看著就成。」齊傾繼續道,神色不容違逆,「你好好看著便成。」
「你——」金熙氣極了,他都將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了,她為什麼還是這樣?!「你瞧不起我?!」
覺得他礙事,覺得他幫不了什麼忙,覺得他是個小孩子,所以才讓他干看著?!
「你跟榮叔說若是我連這些都無法承受的話,那便沒有資格當金成業的兒子,可是你現在……」
「你覺得我是在心疼你?」齊傾卻是笑著反問。
金熙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。
心疼?
她這是心疼嗎?!
傻子才會認為她是在心疼!
「你就是瞧不起我!」
「金熙。」齊傾斂去了笑容,「你是金家唯一的繼承人,作為繼承人,作為金成業的兒子,你不能與宗族對抗!」
「我……」
「去褚家書院這兩年,難道連最基本的宗族禮法也沒學懂?」齊傾繼續道,「便是當年你父親也沒有膽量在活著的時候跟宗族對抗!我不是瞧不起你,而是有些事情,便是你再強大你也不能去做!」
金熙面色緩和,只是眼底卻十分的複雜。
「好了。」齊傾道,「你的心意我領著,你若是相幫我,就聽我的!」
「我若是不插手,大伯父他們真的會殺了你!」金熙攥著拳頭繼續道。
齊傾笑了,「想我死的人多著呢,只是目前為止沒有一個成功的!當年暫管家業之權爭奪,他們輸給了我,如今為何不能再輸一次?」
「你有辦法?」
「去準備一下,一個時辰之後回蓉城。」齊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直接下令。
金熙盯著她,滿腹的話,只是到了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……
一個時辰之後,一行人啟程回蓉城,齊傾與金熙坐馬車,其他人騎馬。
馬車方才走出了城門,金熙猛然想起了一件事。
「等等!」
原本閉目養神的齊傾睜開眼睛,「怎麼了?」
「忠叔……」金熙的臉色有些難看,「他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