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老丈,遠鄉之處,大多百姓已然蒙難,災民不多了,為何縣府不發兵去救援呢?」
「此次洪災,勢大域廣。便是此間縣城就遭數道山洪襲擊。大橫山之地多處發了洪水。而本縣城所處地勢低洼,更是災上加災,難上加難。便是縣城十數丈厚城牆亦是擋不得其洪水,坍塌近盡!如是災難,縣府哪裡還有人手調派也?便是有人,哪裡又有糧食可以接濟?」
不足嘆口氣,再不言語。
在此間三月,不足出手助人,相救災民。或築棚造設以為災民居所,或修橋開路以為救援者通路。
三月後,此地小定。不足遂繼續前行。
於是年冬,至一小國,大衛。
大衛,後趙之屬國,國小民富,不好武功。然其商業發達,為古大陸東北部著名商埠。其都城名不夜,名至實歸也。其城商家眾多,民風好奢。於浮華享樂為甚。
不足入的此城。滿城求職以為入世營生,然眾皆惡其面目醜陋,不納。后乞得一件做工,乃是一家妓院之琴師。不足於琴甚為喜愛,蓋因嫦兒善奏,故其所奏亦為善者。
那妓院初不接納,后不足彈奏一曲,驚為神妙,遂接納之。
妓院之布局無非入門一座大廳,屏風面門,其後為正廳。廳高兩層,四向數層木樓相圍廳頂即為三層樓閣之底。其下花燈高懸,彩帶纏繞,甚是鮮艷且奢華,浮躁又粗俗。側牆雕花,艷紅之色澤另配粉色輕紗,紗上仕女如花,裊裊娜娜,那性感之態,似露未露,著實令人眉目難閉。更有靡靡之音相襯,入內之客,入目便有三分思欲,哪裡還能挪動腳步。縱身上紋銀幾多,定然全交待在此也!
不足居身廳內拐角處,有紗幔於大廳隔開。尋常時,彈琴以悅客子之心。妓院月俸不過一兩銀子。然若逢雅客聽琴,或樓上小姐召喚,則獨對客子,彈奏客子所點曲譜以侍。屆時,客子隨手賞賜,多少不一,所獲往往遠超俸銀。
未及,其妙絕之演奏,便受院中小姐、丫頭所喜。唯其醜陋之面目常常使之敬而遠之。自天溪之難后,此等情形不足所歷已然不少,哪裡還會在乎!
又一年許,一日廳中忽然熱鬧起來,不足正詫異間,幾為丫頭行過來。
「金足,三公子要汝彈奏一曲古調,以迎接貴客。」
「幾位姐姐,因何若此?今日何喜?怎得廳中裝扮若是耶?」
「乃是那後趙鎬京中第一頭牌姑娘舞后圓圓小姐幸臨,不夜城中,富家少爺齊集此地,欲觀其艷色,聞其仙音呢。」
不足並不曉得此女,蓋因其盛名在外,不經似有所待。
午時,一聲嬌音道:
「圓圓小姐駕到!」
此院中後台老板,城主大人之三公子,金如陽恭立門口迎進一位絕色女子。其女雲鬢高盤,面目嬌艷,一雙大大美目純凈、深邃。翹翹一個鼻子下紅彤彤一張小嘴兒,微微含笑。輕點其首,以為應對。儀態高雅,美艷不可方物。 不足見客人臨門時,便輕撥古琴之弦,一首古曲,以柔水之輕波起調,平緩低沉,忽然便來了黃鸝一隻,輕輕巧巧落在一支荷上,其高揚頸項輕鳴,高貴雅緻。另一隻鳥飛來,繞著荷上黃鸝飛來飛去,待那黃鸝低眉而視時,落其側旁。二鳥輕盈而舞,似伴似侶。荷下水中金魚游其上,悠哉悠哉。真是黃鸝戲水,風波不生。忽然便是錚錚琴音,迅捷而急促。似是遠方天上雲彩間一凶鷹飛臨。突然便如飛下擊,那雲頭之間,忽生狂風,一時風吹水面,波浪頓生。鷹擊荷上鳥雀,驚走荷下金魚。湖塘之上亂象頓生,聞音之眾心境難平!
「妙哉!如仙之音樂!便是鎬京古都,亦然無如是絕妙之琴音也!其音如絲,糾纏奴心,令奴肝腸寸斷!」
那妙人兒目中白霧瀰漫,輕聲道。
「彈琴者何人?」
「回三公子,其人乃吾家院中琴師,深得音律之妙。只不過其人相貌醜陋無匹,尋常之人莫敢視之。」
那院中老媽子陪笑道。
「嗯!」
那三公子點點頭,與那圓圓小姐并行入內中去了。
而後時日,此妓院生意大好。往來者盡皆衛國之豪族權貴,富商大戶。日日歌舞,夜夜笙簫。
如此半年過去。一日院中丫頭來喚,道后間圓圓小姐有請。不足訝然道:
「姐姐,圓圓小姐鎬京頭牌,某如此尊容,怎好相見。當不得嚇殺了小姐,罪莫大焉!」
「圓圓小姐早知汝不肯前去,要妾身傳話,聞琴而知人,何拒之!」
「奈何······」
「金足,難道要人家小姐親臨么?」
「如此便去吧!」
不足攜琴而行,入了內間。
舞后圓圓小姐之居所,竹林環繞,工匠所造之小溪流蜿蜒而過,鮮花正盛,淡淡幽香四溢,當真雅緻而幽,靜寂而生機盎然也。
不足入了前堂客居,一張畫屏將其與后室隔開。不足正猶豫間,那畫屏后溫潤一聲輕輕道:
「先生,請坐。」
「不敢!」
遂坐於側旁一小凳上。
「妾聞先生之琴音高遠、深邃,其意似非人間之境!此等琴技已然過京中大家甚矣。」
「小姐謬讚,金某愧不敢當!」
「先生客氣!」
那圓圓小姐略頓,而後復道:
「明日恰逢重九,陽山重九台上三公子相邀歌舞,妾意與先生同台,不知先生可有隙同往?」
重陽節乃古大陸中地諸國之節日,不足來此一載余,已歷經一次,其景早聞。其時,無論男女老幼,深閨怨客盡皆以登高台為樂。其間更有青年男女追逐相合,是為情侶。其**處,乃是官家相邀之歌姬登台,唱一回讚美詩,舞一曲仙子妙舞。其情其景熱鬧無過也。
「圓圓小姐相邀,小可榮幸之至。屆時便隨小姐同往。」
「多謝!」
「客氣!」
於是,第二日,不足隨那圓圓小姐往陽山登台。
重陽台建於陽山腰間緩坡處。台閣依崖,高三丈,寬大幾近數十丈方圓。四下木欄相圍,台上依崖,布幔為景。其四圍有官兵守衛,以維其秩序。及至不足登台時,陽山上下已然人聲鼎沸,高台四圍人頭攢動,幾若山海。
恰不足等臨座,一高冠老者臨台。
「老夫王國法師墨,奉旨禱告。又逢重陽,重臨高台。秋高而爽,蒼雲悠悠。雅客相聚,絲管婉約。騷人置酒,詞約文雅。更復賢王,勵精圖治。億萬百姓,萬方安樂。······」
那法師手中掐訣,其聲煦煦溫然,遠傳十里。及至其禱告畢,歌舞開場。絲竹妙音,紛紛擾擾,飛揚而起。
因面目醜陋駭人,不足被下人安置,獨處高台邊緣之一布幔中。後趙鎬京名妓圓圓之舞技天下有聞,此時,其已然臨台而舞。不足觀其入場,突然便弦音高起。如急雨驟降,那圓圓身姿起旋,嬌艷如花而舞。又有數琴響起,交輝相印,似如仙音。
不足聞凡界之玄音裊裊,忽然有感。雙手奏琴不住,而其神似乎漫遊而至相接於渺茫之宇宙。其身心並凡體便如煙如塵,飄散於悠悠之大宇。終至於融於無盡之太虛。似是宇宙生於其胸中,其神、凡二體亦復終結而融化於大宇。
其時,不足之體外忽生淡淡金光,仔細觀之,那七彩神光緩緩流動,纏繞體外,輕巧而悠然。而其體內諸穴並識海、丹田雙小世界卻瘋狂如同山崩海嘯。先是諸脈、諸穴內神能元力如江海決堤,狂亂四溢,急速流轉如同飛流湍瀑。而後識海之小世界中突然如撕裂般,四下里拉伸延長,那小世界如光如畫,先是彩光流動,絲絲縷縷,激發出如同體外之七彩流光,隨其間之小世界拉伸而扭曲彎轉。流光狂亂而扭曲糾纏,色澤漸趨斑斕而駁雜,終止於刺目白光激然而生,結著識海之內突然光芒盡失,漆黑如墨,除卻黑暗之外,不能視物!
不足雙手不停起伏,琴弦輕柔隨之顫動。那樂音輕吐,直流入人心中。人世間萬般苦難,如江如流,彙集成命運之江海,而萬千凡體飄飄蕩蕩,掙扎於凡塵舊事!身陷於命運之江海,盡皆如溺水一般,無計可施,隨波逐流,終至於沉沒。然歿者儘管沉淪,來著仍浩浩蕩蕩,無可斷絕!
台下萬千聞者動容,盡如悲苦不能抑制,一時淚如泉湧。
然雖世道艱難,仍不能遏止眾生浮渡彼岸!
於是那琴音忽然緩慢而堅決,悠長而含萬般趣味。其音柔和,輕叩心房,眾皆雙目有神,觀舞悅然。
不足之識海小世界中一聲輕吟,突然金光燦爛。那高天上金色大日乃是不足識神所化,此時煌煌然映照八方。小世界中萬物欣欣然向榮,生機終於盎然。先時如同死寂一般之地,此時卻微微然有風,吟吟然有聲也!
體骨諸穴中諸脈、諸相盡數復歸平靜。唯神能元力之脈動哄然而起,大若江河之流。丹田小世界終於呈現星空斑斕之情狀,無復舊時之黑暗沉寂也。
琴弦依然流淌,歌舞漸趨平和,陽山上下萬千民眾,居然靜悄悄如無人之境。
不足此時體外金光已然歸於無形,渾體輕鬆,二神清明。遂微微含笑道:
「山神廟后,心境居然已過達鏡,入如一境之象矣!可見上古之修修行常歷人間,果然如是也!」
稍後,琴音渺渺,歌舞已然結束。然陽山上下似是餘音駐留,鳴鳴然無絕。待得那圓圓此女醒悟,急急回返覓其蹤跡,那不足已然杳杳無蹤,不知所往!
圓圓若有所失,神態頹然。既返,第二日,亦不辭而別。
凡間流言甚多,直道那妓院中琴師金足乃是上仙下界點化民眾,將那名妓圓圓脫了凡塵,隨其入了仙籍也!
后,有客歷京都,聞得名妓圓圓仍在凡間大趙之都鎬京,卻知先時傳聞之不實也。然大衛國鄉間民眾概不理睬,唯仙神之傳聞流於人間,歷久不絕。
然何人又知那不足之遠遁,乃是覺察有一道若有若無之識神纏繞而至,其氣機似乎略略有些相熟。不足大驚之下自然急急而逃。 相憶所歷諸事,不足心下感慨。
來此名渤之城邦也已數月。饑寒不論,唯時時無處可居為大難也。今食宿可期,不經心下稍安。出門付了卦資后即刻回歸。於丈許方圓之單身格子間內打坐錘鍊。收心而內視,運轉心法,不過半日,忽然渾體上下金光大閃。那肌膚之內,生機之所,頓覺心脈合一,無喜無憂。那不足大喜道:
「心境三關之修鍊,通境、達境、如一境已然齊備矣。先時棄船登岸與那朱勻分手,于山神之廟宇內,仔細憶其修、凡之所歷,洞察世事之艱難,而忽然頓悟,至世事通明,洞悉無虞也。是為通境!數年前臨高台,觀名妓之舞,奏風雅之曲,而知玄妙之真意,其時已然通境大成。又數年,愁腸百結之時豁然開朗,人情練達,純透潔凈,達境已為超越。而今歷百苦而守志,經萬難而知微時,已然如一境也。」
於不足之修行,其心境已然修鍊而跨越三關之境也!憶其往昔先祖教授之時曾云:
「修行者有五者必修!其一曰道可悟,二曰法可修,三曰術可創,四曰源可得,五曰化為空。是為道、法、術、源、空。此五者之修也,心境為至要!心境未得者,諸般修行之瓶頸不能破,修行敗亡,決無所得也!是故修行之要,首重心境,否則萬事為空,終無所得也!」
然心境之所修,縱上古時亦無法訣傳世。是故不足雖阻於法體之境界久矣,然心境不修,瓶頸無破,縱然不足多智,法陣之學高絕,取玄陣之妙理,百般突破,竟然亦無可奈何!
然,此時若不足其祖仍在,則定然嗔目而結舌也。修行不及凝元,先是識神凝聚如一,已然聚識之境界,而此時心境之修居然已達三關之境!便是入道、陰陽合之修三境俱過者,已然無多也!此事只怕是前無古人而後無來者。
然其渾體法力神能之淺,臨法體巔峰而駐足,居然不能凝元!不知其修行之路如此大異尋常,喜耶憂耶?
鐵槍鏢局,小鏢局爾。人不過過百,然鏢師僅十餘人罷了。及至不足加入,總鏢頭胡老大大喜。是夜,於大堂上設宴。
「諸位弟兄,此位金足,大衛國不夜城人士,今日試比,三戰皆勝,已然入得我鐵槍鏢局門下。 從開始到現在 金兄弟武藝高超,不在昔年老教頭之下。有金兄弟加入,吾家鏢局定然可以大有作為。」
除卻三二人考較招收鏢師之鏢頭兒外,余皆不識不足。眾鏢師觀其醜陋之形容,大多心生厭惡之意。更復聞聽總鏢頭極力誇獎其人,且似乎有超越老鏢頭之武技時,皆不以為然。其一鏢師,身長體壯,手中擎酒杯,舉步前來道:
「兄弟貴姓?哦!總鏢頭喚你金足,想必閣下定然拳腳了得。今日入得吾家鏢局,往後便是兄弟了。洒家韓戰,敬老弟一杯。」
言訖,將酒杯往不足身前一伸,揚手便欲傾倒入不足口中。不足張手一接,微微一笑道:
「這位韓戰兄弟好意,某家愧領。」
言罷,輕輕兒將手一松,將那酒杯取下,一口喝乾。整個動作宛若輕柔如戲,渾然不覺艱澀。
堂下眾人皆大驚,那韓戰武藝了得,單手可舉四百斤石鎖,一桿大槍,渾體精鐵所築,沉重了得,然其在手渾若無物。其彪悍鏢行中遠近皆有聞。此時,其洶洶然而至,卻於金足如同小兒般之弱小!
韓戰羞怒之下,惱羞成怒。
「金兄好氣力,今日飲酒,你我何不舞上一番槍械以助酒興?」
「恭敬不如從命。韓戰兄請!」
「金兄請!」
二人下了座,出得門來,不足於兵器架上取了一柄腰刀,於院中正中立定,單手斜斜兒拎了口腰刀。那韓戰命人抬了其鐵槍出來。幾步跨過,將那柄鐵槍握在手中,緊緊槍柄,望著不足喝一聲:
「金兄,小心了!」
而後,幾步衝過,一跺腳,腳下塵土四揚,而其體驟然飛起,高及兩丈,腳下塵囂似為雲朵,烘托其體,仿若路地飛仙!那槍輪圓成數道槍花,而後槍尖兒一定,直直對了不足胸口刺下。
不足將腰刀換在右手,突兀里伸出左手,只一把將那鐵槍槍尖握在手裡。又復將手一揚,那韓戰便掛在鐵槍上,直直兒吊在空中。
其時,堂中、院中眾鏢師、士卒盡皆目瞪口呆。好半響,連那韓戰已然立於地上時,眾人才叫起好來。
「金兄,好武藝!兄弟佩服!」
那韓戰面色蒼白,腳步虛浮,雙手抱拳,聲音低低兒道。
「哈哈哈!繼續吃酒。待明兒做一鏢大的,好叫弟兄們討一房老婆!哈哈哈!」
總鏢頭開懷大笑道。